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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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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7)

與孫翰林自身的官場定位有關,天下讀書人沒有不以孔子為畢生追求的榜樣的(當然,大多數人都會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激流勇退),孫翰林自問做學問做不到至聖先師的地步,但當官還是能當出衍聖公的中庸之路來吧。

是以,孫翰林始終不結黨不站隊,因此,他一直滯留在國子監博士之職,不上不下的位置,身份尷尬了很多年。是後來倪子溫的亨通,給孫翰林鋪了條上達天聽的路。再加上為師多年,桃李天下,漸漸地才被捧到如今的位置上。

可謂苦盡甘來。

說來,這些事並不是邵氏講給靜嘉聽的。而是敦堂無意間向靜嘉提及,她興之所至,又纏著毓慎問來的原委。

孫翰林常將自己早年的苦逼經歷講給兒子聽,一則是為了防止長子走向官二代耽於享樂的不歸路,二則是希望毓慎能繼承自己的為官之道,做中庸之臣,不冒風險,穩中求進地贏得歷代皇帝信賴。這樣,孫氏三房這一脈,才能漸漸擺脫長房的控制,自成一族,

孫氏門族起於齊魯大地,如今是一大族。孫翰林一家,雖是嫡支,卻非長房。看著族內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外表固然光鮮,但內裏已是住滿蠹蟲。算不清的爛賬和越來越離心的家人,懷有抱負的孫翰林,日日夜夜地盼著能單立出去。

可惜,孫翰林自己想得好,但無奈毓慎心比天高。他當然為父親所說的未來感到心動,但毓慎比父親想要的更多。

溫吞試探地在官場上摸索,哪裏有揮手豪賭來的氣勢磅礴?勝,即是大勝,敗,亦是大敗。

於是,當酒過三巡,臨淄郡王借口頭暈,起身向外走,又不動聲色地在毓慎肩上拍了一下時,毓慎眼神晶亮地立了起來,向父親低語幾句,便跟了出去。

倪府的花園名曰修懿,孫毓慎來得多,自然熟悉,適時地引著臨淄郡王向一處僻靜之地。此地是荷池一側,值著一棵高大楊樹,每逢盛夏之時,樹冠蓊郁濃綠,樹下正是乘涼之處。孫毓慎曾在此與倪子溫下過一盤輸的極慘的圍棋,倪子溫毫不留情讓步,將小霸王毓慎殺的險些烏江自刎。

毓慎記得,那次是自己不服父親的責罰,偷偷溜出府,跑到倪府來躲災。那時候靜嘉還十分討厭毓慎,幾件心愛的衣服都毀於他手下。唯有老實的敦堂收留他,但最後還是被倪子溫發現了。

倪子溫沒罵他沒打他也沒講大道理,只是拉著他下了一盤圍棋。毓慎學棋學的快,人又聰明,早早兒地打遍同齡無敵手,連敦堂也不過能與他勉強來個平局。

毓慎雖知自己必然會輸給倪伯父,卻沒料到輸的這麽慘。莫說半壁江山,毓慎連幾個活棋都是艱難地維系下來。

倪子溫不疾不徐,喊了人來收拾棋局,只道:“二十年前,我便再未贏過你父親。”

自此,毓慎便是闖再大的禍,受再大的罰,都頗認父親的管教。

毓慎好像已經許久沒有來過這裏,而記憶卻仍然清晰。

“王爺酒醉,然此地清幽,正可為王爺解醉醒神。”毓慎雖年少,但見得世面多,面對皇子,也是一副不卑不亢之態。

臨淄郡王比毓慎大五歲有餘,此時站在他身旁,高出一大截,再加上今日一身黑衣,壓迫感十足。

岳以睦名字裏有個睦,但他遠沒有太子來得親和。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著孫毓慎,一言不發,把沈默的殺傷力用到十成十。

不怕虎的初生牛犢孫毓慎同學,重傷。

就當孫毓慎以為自己自作多情的時候,臨淄郡王終於開口:“你在國子監讀書?”

“回王爺,正是。”

“嗯,小王早有耳聞,孫公子文章做的出彩,字也好。”臨淄郡王毫不吝嗇地給出讚揚,“小王記得孫大人還為你請了家學師傅?”

孫毓慎一楞,靠,王爺,您比我妹還八卦。好在毓慎反應快,立時回答道:“是請了師傅,但是為弟弟們開蒙而請,只在旬休時替毓慎看看文章。”

臨淄郡王點了點頭,不打馬虎眼地直接開了條件:“明年開科舉,照例你會參加,但小王想向父皇請旨讓你來做伴讀。”

意思就是——你不能參加明年的科舉考試了。

毓慎沈默,做皇子伴讀簡直是最好不過的仕途敲門磚,憑臨淄郡王今日與太子的關系,對他百利而無一害。但錯過一年科舉,便又要等三年。再者,若是明年自己能如願考取狀元郎,來日母親為他聘妻,自然也能娶到高門貴女,岳家助力,許能讓他得到更多。

是參加科考還是去做皇子伴讀,毓慎面臨第一次由自己掌握的人生抉擇。

臨淄郡王見他低首思量,也不催促,他自問自己能給毓慎的前程不會差,但其中要冒得險也不小。所謂利益結盟,能使得對方做下決定的唯一因素便是利益的誘人程度。科舉入仕當然是最穩妥的路線,憑他爹現有的資源,也一定能讓毓慎得個好前程。

可孫翰林不是倪子溫,他會教毓慎如何做文章,卻教不來毓慎如何躋身政治,孫翰林如今,也不過是憑著片葉不沾身的“淩波微步”,為皇帝做個智囊團,還不是最受信任那個。

孫毓慎的未來,最大的可能還是步他爹的後塵。

舉凡孫毓慎有一點不甘心,他的選擇都會是臨淄郡王,憑借皇家勢力當然是上佳之選……不過,克妻王岳以睦先森,完全忽略了以下這點:孫毓慎可以聯兩家之力來鋪路,只要丈人夠給力,天平兩端就是一樣的砝碼。

犯了選擇綜合癥的孫毓慎,一時腦回路滯澀。想著想著就發現自己畫地為牢,列了太多利弊,覺得哪個都不會太虧。只一樣,毓慎仿佛是突然意識到似的——為什麽是我?

臨淄郡王為什麽來找我?我能為他做什麽?既然有權利就會有義務,那麽,需要我做的是什麽?

想到這一層,毓慎瞬間覺得海闊天空,只消問清楚自己的付出是不是在能力範圍之內,那該答應還是該拒絕便清楚了。倘使太困難,那自然要說不;若是太輕松,還要說不——一分錢一分貨,自己付出的少,臨淄郡王給的也不會多。唯有在剛剛好的那個度上,雙方各取所需,才是上策。

毓慎斟詞酌句一番,問道:“王爺看重毓慎,毓慎不勝欣喜,但不知毓慎何處讓王爺賞識?”

臨淄郡王負手迎池而立,少有的一笑,這小子人不大,還挺聰明。

“孫公子的名聲,在國子監裏還是很叫得響吧?”

我要借你的名,養我的勢。

臨淄郡王暗示的很明顯,饒是毓慎初出茅廬的傻小子也聽出了話外音。但毓慎很快的意識到了這話外音的問題——臨淄郡王,為何要養勢?他本身該是太子的勢才對!

孫毓慎臉色瞬間沈了下來。

20答案

毓慎一臉狐疑,而臨淄郡王倒是一派坦然,冠冕堂皇地解釋:“小王就藩之日便在眼前,齊魯乃是儒學聖地,不借國子監之擁躉,又何以立治名於藩地?”

孫毓慎作了悟狀,說來,這事難也不難——自己在國子監人緣兒確實不錯,若是晚三年再科舉,沒了競爭關系,興許還能更好些;說簡單也不簡單,化人緣為人脈,化同窗誼為政治信仰,還是要替臨淄郡王下一番工夫兒的。

這是慢火溫燉的事情,值個好價錢。

孫毓慎朝臨淄郡王頷首一笑,成交。

臨淄郡王目的達成,不由得神清氣爽,拍了拍毓慎肩膀,“今日小王會回宮請旨,你年紀小,父皇未必同意,到時定會征詢你父親的意見。你若方便,就和孫大人支會一聲,若是他不願,我再來想辦法。”

孫毓慎當即稱好,其實他敢肯定,父親絕對不會同意,即使如今太子和臨淄郡王關系親厚,但除了服務於皇帝,在父親眼裏,都是站隊押寶的行為。舉凡站隊押寶,就是有違家訓。要是告訴了父親,那妥妥地只有竹籃打水一場空,頂多饒上一頓打。

他才不會告訴爹呢……就讓未來的國之棟梁,深藏功與名吧!

臨淄郡王安排好,便說要回席。毓慎當然沒有不應之理,為防父親知曉此事後的懷疑,毓慎以思索如何與父親商量為由,表示讓臨淄郡王先回去,自己要再呆一會。臨淄郡王點頭,回了宴廳。

此時,毓慎一人,想起未來,滿心激動澎湃。他兀自面對園中小池而立,負手遠眺——眺可眺非常眺,毓慎看到了一抹青綠。

據說所有愛情故事的開篇都是俗的,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是的,毓慎看到女神趙芙。

趙芙孑然一人,立在池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青黛將顰,額心微蹙,至此,毓慎始知為何西子捧心獨獨艷煞人也。

毓慎躲在樹後貪看許久,直至一陣說笑聲突然打破園中安寂,他才回過神來,轉身欲走。誰知他剛一背過身,便迎面對上了靜嘉。毓慎兀的有些尷尬,仿佛被人逮了個現行,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小到大最善於拿自己打趣說笑埋汰的倪靜嘉。

毓慎猶不甘心,往趙芙那個方向又看了一眼,確然,女眷閨秀都聚了過去,連自己妹妹都在,偏偏靜嘉不在。毓慎沒好氣,睨了靜嘉一眼:“你怎麽在這兒?”

靜嘉抱臂,同樣惡狠狠地回嘴過去:“該是我問你怎麽在這兒才對吧?偷看我哥的小姨子,想和我哥做連襟?”

毓慎面色一冷,沒有答話。

靜嘉瞬間心情灰落下去,連乘勝追擊的興致都沒有,垂下眼盯著地,毓慎不開口,她也不說話。

初春乍暖還寒,正午陽光明媚,也抗不住春風微涼。靜嘉發髻已被吹出幾溜兒碎發,掃在眼前,靜嘉既覺得冷,又覺得心亂。

兩人這樣僵了一會兒,還是毓慎先嘆了口氣,打破寧靜:“我不是偷看,適才出來和郡王說了兩句話,想醒醒酒再回去而已。”

“你喝酒了?”靜嘉瞬間激動起來……大哥,你不知道你喝醉酒什麽樣麽,直接睡死過去哎!

毓慎窘,低聲應出一句:“你怎麽還記著呢?”

靜嘉霽顏,終於露出笑來,並不解釋,只不知不覺把眼睛都笑彎了。毓慎見她笑了,便知此事算是揭過,隨之莞爾。

靜嘉是那種人家越不問,自己反而更要上趕著交代的人,趁勢將自己過來的理由說了:“娘讓我來尋芙兒姐姐,結果還沒見著她,便瞧著你在這面站著,索性繞了過來,直到你身後,才發現芙兒姐姐在你對面,害我白過來,腳也累的疼。”

當然,事情的真相其實是靜嘉看到趙芙懶得搭理,又碰巧撞見毓慎盯著趙芙看,益發不爽。

毓慎聞言,自然也釋懷,像舊日一樣,替靜嘉拂齊了留海兒。“無理狡三分,又不是我把你逼過來的。”

毓慎這會兒說話便盡是玩笑口氣,靜嘉也未往心裏去,只斜睨他一眼,哼哼了兩聲表示抗議。

靜嘉來找毓慎,當然還有一件事。靜嘉心一橫,脫口問道:“你喜不喜歡我姐姐?”

毓慎年紀雖小,但古代人都早熟,再加上上次朦朧裏聽到靜嘉和毓瑾的對話,毓慎自然明白這個“喜歡”意味著什麽。他皺了皺眉,直視靜嘉:“我們可以不說這件事嗎?”

靜嘉梗著脖子,仰望毓慎,理直氣壯地否定:“不可以,我要知道你的答案。姐姐今年就要開始說親了,你要是……”

“是她讓你來問我的?”

毓慎不耐煩地打斷靜嘉,靜嘉一怔,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只搖了搖頭。“是我想替姐姐問的,姐姐什麽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毓慎唉了一聲,拍了拍靜嘉肩膀:“我不喜歡,靜嫻姐的性格太溫平了。我喜歡像你和毓瑾這樣的,就算平時會瞪眼吵架,但永遠是最直接最坦誠的人。”

靜嘉看著毓慎的眼,沒有嬉笑,只是認真而深邃,好像不知不覺裏,那個混小子真的已經大了,變了。青春期來了,人也開始穩重成熟。

靜嘉莫名的充滿期待,期待一個可以稱之為男人的孫毓慎。期待有一天,當毓慎到了和太子如今一樣的年齡,會有比君王更生動的魅力。

而到那一天,這樣的男人會屬於誰?

得到毓慎的答案,靜嘉的心倏地松了下來,甚至有說不出來由的竊喜。這份欣喜,靜嘉竟一時想不出該和誰分享。

“發什麽呆呢?”毓慎屈指敲了下靜嘉的腦門兒,靜嘉回神,毓慎笑似春風,棱角皆無,只剩下多年相知的熟悉。靜嘉也不覺一笑,搖頭沒答話。在不可捕捉的愉悅裏,靜嘉又多了忐忑。

她突然害怕,等到毓慎娶親那一日,自己會說什麽話,來恭喜他,恭喜他的新娘。

那個新娘,偏偏還不是姐姐。

毓慎靜嘉正沈默對視,倏地,身後一陣人群熙吵,兩人同時回頭,原是以倪子溫、臨淄郡王為首的人向這邊來了。靜嘉避無可避,只能立住了,低眉順言,朝來人一齊行了禮。

臨淄郡王朝毓慎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繼而叫起了靜嘉。倪子溫沒料到嫡女會和毓慎在此獨處,當然,光天化日,荷池另側還有眾女眷,兩人倒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獨處,靜嘉的年齡在那兒擺著,與毓慎之間,真不必避諱什麽。

只是,乍然讓這麽多……老爺們兒看到自家閨女,倪子溫心裏還是有一點點不爽。

有了上次太子的經驗,靜嘉決定再遇到皇子,看也不看,於是靜嘉起了身,仍是低耷拉著腦袋。

“倪大人,這便是令愛?”臨淄郡王聲線低沈,平日說話又沒什麽表情,倪子溫與靜嘉都吃不準他這個問句裏是鄙夷還是讚賞。倪子溫老老實實答了是,臨淄郡王才輕作一笑。“小王聽皇兄提起過,說令愛……是名門閨秀裏少有的直率性子,天真無邪,難得沒被拘束成木頭人。”

臨淄郡王說的是實話,太子見過把下跪行成狗□的靜嘉後,還真跟臨淄郡王交流過一番,當然原話是這樣的:“沒想到倪子溫那麽個精明的人,竟然教出了這麽愚笨的女兒,前途堪憂。”

大家將此話聽到耳裏,皆是一驚,沒想到太子和臨淄郡王關系如此親厚,連臣子家的女兒都要聚在一起討論……好吧,雖然這麽說有點猥瑣的味道,但確實是大家的第一反映。鑒於連倪子溫自己都是這個想法,他不免覺得有點尷尬。

而至於臨淄郡王轉述太子的話的具體內容,卻沒有幾個人往心裏去。一個九歲的小丫頭片子,太子怎麽看都無所謂,既然不能拉回家當小老婆,就涉及不到利益分割,如此,管他是覺得好玩兒還是好看呢。

但,作為聽到太子原句的臨淄郡王,卻很在乎自己皇兄對這丫頭的評價。他一個堂堂皇子,再克妻也早晚要娶續弦。至於娶誰,他倒是不太在意具體是誰,只是如今身份特殊,他的郡王妃務必要有一個讓太子放心的出身。維系住和太子和諧的兄弟關系,才是日後能有一席之地的根本保障。

其餘,什麽聰明智慧,文德武功……太子巴不得他越少越好呢!

眼前這個丫頭,有著太子黨的爹,不招太子待見的脾氣,真是個好選擇啊。可惜可惜,一則太小,等她長大了,臨淄郡王不知道又要克死幾個媳婦了;二則,瞧著毓慎和靜嘉適才的模樣,明擺著的青梅竹馬,搶下屬的媳婦,那不是自找的離心麽!

臨淄郡王眉頭皺了皺,想開了方松,這麽會兒工夫,他已經錯過了倪子溫花團錦簇的自謙之詞,一時竟不知如何接口。

好在有個下人及時出現,邀請眾人前去觀戲。孫翰林終於發聲把兒子叫上,一行人丟下小靜嘉去現搭的戲臺去看戲了。

靜嘉以為臨淄郡王還要和爹糾纏幾句呢,沒想到十分爽快地移步了,自家爹也沒管自己。瞬間,周遭空了,就剩下靜嘉一個人孤伶伶地站在樹下。

尼瑪!靜嘉在心裏怒罵……作為一個穿越女,石榴裙下竟然沒有拜倒一群男人,這太不科學了。

靜嘉正在內心吐槽自己,卻見雲萱走來,“二小姐,夫人說不舒服……讓您去德安堂瞧一眼。”

21靜養

靜嘉一聽母親不舒服,忙快步隨雲萱往德安堂去。靜嘉心裏免不了打鼓:邵氏現在可懷著身孕呢!雖說這次是第三胎,有了頭兩回的經驗,胎一直坐得很穩,連害喜的情況都少之又少。況且才三個月不足,尚未顯懷,靜嘉時常都會忘了母親還是個孕婦。

但此時乍聞雲萱說母親不適,靜嘉少不得緊張起來。自己雖見證過宋姨娘從懷孕到生產,但畢竟不是親媽,靜嘉也沒往心裏去。如今邵氏大不相同,九年的朝夕為伴,細致照料,靜嘉自然把她看得與前世母親一般重要,說邵氏是她在這個世上最掛念的人也不為過。

步入德安齋,邵氏正在床上靠著,沈重的發冠靜躺在妝臺上。邵氏身邊兒的另一個丫鬟雲苗在替她揉著合谷,邵氏閉眸假寐。

靜嘉喚了聲母親,忙湊到床跟前兒。

邵氏見是女兒來了,長出一口氣,拉過靜嘉的手,疲憊道:“讓你去找芙姐兒,怎麽去了這麽久?”

“唔……看到孫毓慎來著,沒說兩句話,又碰上爹他們,一時便絆住腳了。”靜嘉實話實說,只不過把“絆腳”的臟水潑到了爹的頭上。

邵氏沒多質問,只拍了拍她手背:“娘實在是乏的緊,有些受不住,推說更衣回來歇一會。娘已經讓雲蘆去支會你爹了,你先替娘周旋一陣,別讓來的夫人們覺得咱們失禮,知道了?”

靜嘉點頭,邵氏又囑咐:“我同你孫嬸娘也說了,這會子是她陪著夫人們說話呢,你緊著去,別再耽擱了。”

“娘放心,女兒這就過去,不過您身子不打緊吧?”靜嘉皺著小眉頭,伸手試探性地在邵氏的肚子上摸了摸。

邵氏慈母之態一時盡露,覆在靜嘉手上,感受著女兒和腹中新生命的溫度,低眉柔笑,搖了搖頭。“放心吧,娘沒事兒,已經打發人去請宋郎中了。”

靜嘉這才安心,應著起了身,即往戲臺去。

戲臺上唱的熱鬧,戲臺下眾人亦是聊得盡興。倪府今日請的是京中頗具名氣的昌慶班兒,靜嘉只知這昌慶班兒口碑好,但這戲唱的究竟如何,她卻是聽不出來的。是以,對於這女眷間最常有的娛樂活動,靜嘉表示難以接受。

忍著不耐,靜嘉故作投入地看著臺上花花綠綠的角兒們,一句唱詞也沒聽入耳。間歇陪著貴婦們說笑兩句,評判一下人物是非,勉強應付過關,至少不失禮。

終於等這大戲唱完,賓主盡歡,賓客們紛紛告辭。

孫家來得最早,走得也最晚。原是倪子溫與孫翰林還有朝政要商量,孫夫人便去德安齋看邵氏了。孫夫人也是生育過兩回的人,經驗不少,坐在邵氏床邊就開始討論妊娠相關的學術問題,靜嘉等人,仍是孩子,便被兩位母親趕出來玩了。

毓慎之前想起下棋之事,攛掇著敦堂和他來一局,敦堂正愁家中無兄弟切磋,當即痛快地邀毓慎到自己的院中。而靜嘉不放心母親,索性就在德安齋正廳與毓瑾各自落座,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毓瑾不免要問起靜嫻今日究竟緣何沒有出來應酬,照理她年至說親,該被邵氏常帶在身邊才對。靜嘉與毓瑾再好,卻也不敢輕易將姐姐的事情說出去,只道:“姐姐是當真抱病在身,尚未痊愈,母親讓她仔細調養。況且,聘約之事,本不在一日功成,若是眾人之前失了禮,反倒是丟了西瓜揀芝麻。”

毓瑾深以為然,便不再追究。但靜嘉恰好找到了一個八卦的輸出口,豈肯輕易放過,忙湊到毓瑾身邊兒,悄聲道:“我今日問你哥到底喜不喜歡靜嫻了……你猜他怎麽說?”

“怎麽說?”毓瑾眉梢兒挑了起來,做足了好奇的姿態。

靜嘉不再賣關子,只抑制住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欣愉,故作嘆惋。“說不喜歡唄,可憐大姐姐,一廂情願,來日嫁人,必不能如意了。”

毓瑾聳了聳肩,好似不以為意。“我早猜到了,人人都說你和我哥是青梅竹馬,靜嫻姐姐是明白人,大概也沒抱什麽希望。”

青梅竹馬!

靜嘉心跳快了一拍,真是激動得不能言語了。抿了抿嘴,靜嘉平靜半晌才道:“我和他算什麽青梅竹馬,頂多是歡喜冤家。”

“哎?”毓瑾一歪頭,滿面認真。“歡喜冤家……這個詞說得對!一會兒我就告訴哥哥去,他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麽樣。”

靜嘉簡直快把握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了,“這有什麽高興的?”

毓瑾笑嘻嘻的,“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靜嘉的好奇心被成功吊到死了好嗎,偏偏又端著,實在不樂意追著毓瑾問出個二五八來。愈是忍著,靜嘉反而愈好奇,在心裏設計出了無數個假想答案。

正是低頭兀自糾結時,倪子溫和孫翰林步入廳中。靜嘉與毓瑾忙起身向兩位大家長行禮,繼而交代了兩個娘在屋裏說話的事情。

大概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孫夫人已經從耳房裏出來,又打發身邊的丫鬟去尋毓慎——這是要告辭的意思了。

果然,等毓慎敦堂二人一同過來,又待大人們說了些場面之辭,孫家人也走了。靜嘉和敦堂被父親放走回房休息,算是完成今日的任務。

而靜嘉還惦記著母親身體,讓姚黃在德安堂裏守著消息,待宋郎中把脈後再回“明月引”。

半個時辰後,姚黃匯報結果:勞累過度,動了胎氣,需仔細靜養。

靜嘉略愁,自己媽是個大齡產婦,若是胎沒安好,到時候難產怎麽辦?真是令人捉急啊!

不過靜養這件事,論理來說不難,只消倪子溫別再升官加爵辦Party就成。而所謂禍不單行,雖然倪子溫沒升官,但是宮裏接連傳出了仨消息,徹底讓邵氏“靜”不下來了。

消息裏的頭一個,司天監已精心推算出了幾個進行冊立太子大典的黃道吉日送至禦前挑選,皇帝擬定為四月廿六。這個,雖然礙不著邵氏什麽事兒,但這日子實在尷尬,是靜嘉的生日。

這回只能委屈靜嘉,敷衍一次了。

照往年,靜嘉的生辰都是要小小地操辦下,請幾個素日來往多的長輩親朋,外加同齡好友,至少是吃個飯。今次撞上太子的冊立大典,雖然沒人會攔著你今天過生日,但明目張膽地拿到臺面上顯擺——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我生日乃太子受封之日!也太招搖了。

女孩子家家,低調點好,舉凡進入了輿論浪尖兒,是被拍死在岸上還是把別人拍死在岸上就由不得你了。

靜嘉對此並無異議,本來自己也不耐煩周旋這些夫人太太們,除了孫家來往得多,格外熟悉些,其他人,都只是個場面情分。便縱是與倪氏夫婦如何親厚的人家,在靜嘉看來,在生命的路上,陪伴的裏程數不高,就很難產生真情。哪怕是血緣,維系的不過是一種關系,而非情感。

真正的愛,是需要時間來播種栽培,方能發芽生長。

第二個,就在皇帝下詔宣布定下大典日期當天,太子妃章氏被太醫把出了喜脈,皇帝太子爺兒倆高興瘋了,皇帝果斷大赦天下,皇後也喜不自勝的去拜了送子觀音,以求太子妃能一舉得男。

這種舉國同慶的事情,邵氏聽過便罷,她自己肚子裏的寶貝還沒照顧好呢,此時也顧不上太子妃的腹中肉了。

但邵氏如何也沒想到,太子妃有孕,會牽涉上倪家——這便是宮裏傳來的第三樁消息了。太子妃診出有孕後沒幾日,便主動向皇後提出要為太子選個側妃什麽的“服侍”太子。這個正常,一般人家的兒媳婦懷孕了,便會為丈夫提拔個通房出來,更多的是將自己娘家陪嫁開了臉面塞給老公——譬如秦姨娘,就是這麽個身份。

而太子非比尋常,尋常宮女丫鬟怎麽能隨便爬上太子的床?就是太子妃也不敢隨隨便便給太子拉“娘”配,是以,跑去請示婆婆了。

皇後是過來人,一方面覺得太子妃懂事兒,還是不要給她添堵的好,一方面又心疼兒子,沒個可心人兒怎麽是好呢?

左思右想罷,皇後決定,還是為太子挑幾個小老婆,但是把選擇權拱手送給了兒媳婦。太子妃知是皇後有意愛護,感激得不行,益發賢惠起來——很快的,太子選妃的消息就飛入了官戶人家。

願意巴上太子的人,麻利兒地開始找門路,給太子妃遞消息。而不願意站隊的,則頗遺憾地列出了一個十分靠譜的理由,如孫翰林:我閨女太小。還有一類,是倪子溫這種已經是明晃晃太子黨的,自然不必送女兒入宮來換個立足之地。

按照判斷題的做題秘訣:一定的一定不一定!倪子溫夫婦這回判斷失誤。因為人家太子妃十分主動地遞來了橄欖枝——聽說你家長女正逢嫁齡,送進宮來喝個茶唄?庶女?哦哦沒事,庶女好,庶女辦事我放心!

兩口子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這絕壁是一場、有預謀、有準備、有目的、醞釀已久、勢在必得的選妃行動。

太子被靜嫻撞一下兒竟然撞出一見鐘情了難道?

哦漏,從太子的身份來看,應該是見色起意才對。

兩口子愁了,倪子溫是怕自己落個賣女求榮的名聲,邵氏則是覺得“一大波煩心事即將襲來”,靜嫻要入宮,她就得忙著張羅。

得到此消息翌日,靜嘉根據邵氏的表情,翻譯了她的心裏話:靜養?養你妹啊!

22入宮 [捉蟲]

既然得了宮裏的信,邵氏只好打點起精神,把靜嫻提溜出來用心教導一番。

據說上帝給一個人關了一扇門,就會為她再打開一扇窗。果然,當毓慎表明態度後,靜嫻立馬又得到了東宮選妃的入場券。

雖然靜嘉不知道姐姐更想要的是哪個,但靜嘉明顯的聽到“如夢令”裏傳出來過笑聲,這比起前幾日閉門緊鎖的消沈好多了。

若是這樣,靜嘉還是挺為姐姐高興的。哪怕嫁給太子意味著一輩子的妾侍一輩子的小心翼翼、勾心鬥角,但當靜嫻坐到那個位子上,她會擁有她這個庶女也許一生都不會擁有的東西。老天爺是公平的,拿走你東西,他還會還回來別的。

靜嘉也相信,在古代能同時擁有愛情和婚姻的是少數人,而同時擁有婚姻和身份地位的卻是大多數。

靜嘉只能祝靜嫻東宮太子妃面試good luck!

因著有這一碴兒事,邵氏免不了讓人遞口信給趙夫人莫氏,委婉地催了催她找女官的事兒。莫氏聽了個大概,便知道事情起於將軍府,不敢耽擱,立時擇了三四位靠譜的女官,邀請邵氏上門挑選。

倘使倪氏能出個後妃,只消不犯大錯,再加上太子黨的背景,那便是一代無憂。而倪子溫,更會全力以赴地輔助太子順利上位。莫氏雖與趙文肅感情不睦,但維護夫家的利益已是她多年被教育下來的潛意識,況且,維護太子,也是維護她娘家。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對於靜嫻的事,莫氏還是挺上心的。

只是辛苦邵氏一方面要安胎,一方面又要為靜嫻奔走,更有家中瑣事需層層料理。靜嘉看在眼裏,免不得心疼母親,只問邵氏還有沒有什麽法子,能不讓她這麽累。

見靜嘉有心幫襯自己,邵氏略加思索,便做了安排——府中事由,交任秦姨娘與靜嘉二人並管,又選身邊持重之人加以幫襯。

說來,邵氏心裏對秦姨娘的芥蒂始終沒有淡化,反而因為倪子溫這幾日多宿在秦氏房中,而漸漸加深。

秦姨娘合倪子溫的心,與秦氏這幾年自己上進脫不了幹系。雖然她文化沒有邵氏高,模樣沒有宋氏俊,論順從更比不上添香這個通房。但秦姨娘很會討巧地開始學習烹茶了!

起初邵氏沒有註意,待秦氏的茶煮的已經很上道兒了,她才從倪子溫偶然一句稱讚裏得知。茶甌香篆小簾櫳,在古代,哪有男人不嗜茶?哪有文人不愛茶?

秦姨娘沒能耐做倪子溫的心上人或是掌中寶,做個安安靜靜的解語花還是行的。最重要的是,在她這裏,一個男人文藝小清新的情懷可以被完全滿足。

邵氏不傻,照理秦姨娘討倪子溫的喜歡,對她並無壞處。只消她膝下沒有兒子,便成不了什麽氣候。邵氏雖然不快且忌憚,但還可容忍。

可偏偏靜嫻入了太子的眼,若是當真被封個側妃良娣,秦氏在府上的地位總會不知不覺地水漲船高……邵氏實在是擔心得很。

但無奈,宋氏胸大無腦,添香又夠不上來管家的資格,邵氏只好讓秦姨娘來擔這個事兒了。邵氏不得不盼著秦氏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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